2012年1月29日星期日

茄糞生 X 事茄祖_下

此刻,他就站在我面前,數月不見,我倆面上已疲態畢露。他第一句話就是:嘩!你殘咗好多!他倒是沒有錯,但勿忘記,那竟是見面的第一句話。對,他跟我一樣,可算是個好人,就是心地好的人,不過同樣嘴巴不饒人,就是連自己也不放過的那種人。我們大概就是無法抑止調侃自己和調侃他人的衝動。可是,他對著我時,就是特別盡地的調侃,他大概認為我受得了,這也是真的。

他依舊皮膚白晢,衣服熨燙筆直,擦得麗亮的皮鞋,手執公事包,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。初相悉時,他總是溫文寬厚,不過你就是看得出他骨子裡很有要求。熟絡以後就發現,他跟我一樣有點耍性,有點歇斯底里,對生活有點埋怨卻又仍然默默認真工作。我們都不偽善,也不善偽,就是直腸直肚,而且滿有奇想的。他算是我認識的教徒中,最不精力旺盛、最感覺不了熱愛生命的人,至少他沒有把這些掛在臉上。

他最近的奇想就是希望快點結婚,他沒有說原因,可是他表明工作太忙沒有時間拍拖,因此他的結論是至少在人生的最後十年找到伴侶。我問:如果找不到?他說:那就在家中待命盡之時。然後我們笑了,我著他要算我一份。作為好友,我可樂意介紹一下[笑]。其實他身邊該有不少選擇,也許時候未到罷。

現在的生活,各有各忙,可是你仍舊會在適時給我一通電話。「適時」就是不太頻繁的接觸,恰到好處;「適時」就是你剛想到太久未連繫上他,而他就剛找上你。

我記不清楚從哪年開始,你送我事茄祖(schedule)做生日禮物。幾乎每次都到Log-on挑,你也覺得Log-on的事茄祖有點貴,雖然很精緻,可是作為一本事茄祖就是有點貴。不過,對我來說,一本別緻的事茄祖就代表一個好的新開始。我是給寵壞了,覺得現在起碼有Log-on級數的事茄祖才看得上眼。

我早就想在你送我2012年的事茄祖時寫點關於你的,可是一直忙著,擱下。如今終於寫了,可是你不會知道,也許某年你寂寞的時候會發現,又或某天你憑藉我寫的來懷念我時才發現,一切尚在進行……

茄糞生(Kevin生),努力!

茄糞生 X 事茄祖_上

我記得我們相識於那個令人失落暗淡茫然的2007年夏天,我們本著年青人該在暑假為未知前途做點事,在那個不知名也對往後前途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什麼計劃中認識的。

我還得記得你在我低潮時,買了點吃的老遠來訪我宿舍。當然,那時彼此並未如此熟悉,你並不清楚我處於這樣的一回谷底。而我也樂於在一個不熟知我境況的友人面前裝樂一陣子,如同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在我身上一樣。

認識不夠一年,就一起去畢業旅行。你的中途加入,在我意料之外,竟協助打破了當時團友之間的僵局,心存感激。我還記得我們在米科洛斯島的海灘上走著,在餐廳前格價,正當眾人苦惱時,你向那熱切說個不停的接待說了句:one sentence to convince me!令人難忘的一句,也是很有你風格的一句,至今仍印在我腦海。

間或,我們會互通電話,厲害的時候,一說就是一小時,內容紛陳雜亂,也如電台訪問節目,好友談心。能跟我談上個多小時的人不出四五,就是初戀男友也不能,也許我真正的好友都是不算多話的類型。

記憶中,其實我們的認識並沒有什麼深交的過程,卻又很快就混熟了。或許,「同類」最是嗅覺靈敏的,最能察覺到深刻。

2012年1月8日星期日

《天與地》終極 – 城市篇

《天與地》優勝的地方是它道出了近年一些人對社會、對制度的不滿,更令人感傷的懷舊起來。

在時代的悲劇之下,沒有人能獨善其身,個人與群體究竟可有幾番自主?大慨不少人都開始質疑過往社會上的主流思想,至少那套讀好書、做好工、搵錢再搵錢、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的信仰在年輕一代破產了。但除了質疑,我們實質又做到什麼?香港是什麼時候被宿醉者的頹唐與循規者的碌碌填滿?

大部香港人都成了陳冠中《我這一代香港人》中所說那種以考試為目標的生產線,但考試過後就把內容丟了的那種人。香港人很快地學很多東西,轉變也快,過後即丟。我們並不在乎所學所做的究竟是什麼,只按遊戲規則爭取勝利,更善於量化回報。倒模出來的人也就是沒原則性考慮、理想的包袱、歷史壓力,不追求完美或眼界很大很宏偉很長遠的東西。

我們的精明讓我們有太多概念、太多預設、太多追隨、太多所謂的知識、太多傳聞,而捨棄了本來最值得珍惜的耳目直覺和生活細節,結果,哪兒都走到了,好像什麼都做到了,卻都是那麼空洞,那麼亦步亦趨、人云亦云。

做什麼都少了一顆心。對,鼓佬說社會不歡迎好人。若我們不追隨大流,我們便被社會認為愚昧、蝕底、落伍。社會認為出身名校、讀個專業,要麼就醫科、法律、精算,不成,商科也好,為之成功。遊埠就是見識廣博。留學就是學有所成。說得一口流利英語就是高人一等。有靠山就是社交成功。嫁個有錢人就是幾生修到。用個i 嘜i 嘜就是科技達人。談理想就是窩囊廢。談投資就字字真言。有樓就是束縛。無樓就是瀟灑。力有不遞或未曾盡力就是社會不公。

最最最令人忍受不了的就是那些把名牌、潮流物如數家珍的人。你用什麼、吃什麼,他都要知道;他用什麼、吃什麼,他都要你知道,多麼恐怖。這樣還不夠,他還要跟你細數哪個牌子的手袋很棒,哪個牌子的香水他不會用,哪個牌子的巧克力他才吃……

為什麼我們無法捕捉事物最為易逝的表相,並因而無從參透事物的本質?

偶然,遇上半個稍有知覺的前輩,他們會說為什麼只有香港才令人這般工作勞碌,星期六、日也在忙?我慶幸身邊還有有感覺的人,但更多的時候,我想反問他們為什麼沒有在上一個更「容易」的年代就做點事情去改變社會文化?

我們應當有知覺,還是視若無睹、聽而不聞?如果我們是前者,要有如何意志才可以在這樣的敏感中同時忍受生活?或許,《天與地》給了一個答案,或許我們無從選擇,但如果可以在有限度的情況下,在工餘時間,有個想像空間,支持我們喜歡的人和事,想想曾經的理想,便足以保質。

有知覺,是因為仍愛這個地方。若不,至少,在多少年後的身份認同調查裡,一日有「香港人」這個答案,我都會選擇。至少,在多少年以後,我仍會堅持用廣東話,最多是帶輕微普通話音的廣東話,又或是帶濃厚廣東話音的普通話。

我不知道一篇好文章、一本好書、一齣好戲,又或是一部好劇所帶來的化學作用有幾大,更不知道這些火花可以維持多久。或許我們轉眼忘記,或許我們依然對世界上的不公義憤憤不平,卻又缺乏任何直接行動的熱情。但我相信即使世界並不會突然改變,卻會在啟蒙中慢慢前進。

「留守過去的想法 我會否好像這樣生於世上無目的鞭撻……」音樂終於緩緩邁向靜止,卻在完全停止之前,還有幾秒在腦內迴響,彷彿揚塵……

《天與地》之四

痛追少年樂,不為俗人知。你我都有過所謂的理想,也至少有過我們鍾愛酷愛的事情,儲如音樂、電影、繪作、書籍都夠人廢寢忘餐。如果沒有,彷彿也就沒有青春過。同時,伴隨之至,是那些同道的伙伴。

看著劇中的阿Yan,由青春走到現在,生活還是環繞那些年的朋友、Rock n Roll及Band Show,過去又如何不留痕?也許我們屋內的某個角落仍藏著未曾看完的書籍,對,書籤還正在這兩頁之間,如同時間封印,歲月靜止…… 某張CD專輯、封塵畫具、多年不動的小提琴……是未完的夢,抑或冷卻了的熱情?

但最可怕還是那些冰冷了的感情,不復你我所有。你看,阿Yan/ Hazel一直自以為了解自己的朋友,多年來卻被一個謊言蒙在鼓裡。看著朋友的微細變化,殊難確察,日日累疊,終成嚴冬。我們無奈,是因為我們根本無從考究這些變化源自哪裡,是誰改變了我們、我們的朋友。畢竟,朋友並非跟我們共同生活,哪怕是身邊人也可讓我們忽然陌生。

我們總以為知道自己是誰,住在哪裡,與什麼人在一起生活;突然,因為一次發現,一場翻天覆地的混亂,我們內心深處竟與世界之間的界線變得模糊,且逐變消失,你方才開始明白這一切的變化並非偶然。沒有那一刻的決定,就沒有現在的你跟我。如果,一切如果,不曾存在過。

2012年1月3日星期二

《天與地》之三

面對愈多的選擇,我們總愈是困惑;但當我們毫無選擇時,我們依然矛盾。人吃人並非新點子,在《洞穴奇案》及《我們最幸福》等書早就出現了,我們只是看到人性最赤裸的一面,只求最基本、最低層次的需要的一面。

在成長的過程,我們遇上無數的關口,掙扎到底我們要做個好人,還是壞人?我們時好時壞,但更多的時候,我們留連於灰色地帶。


我們明明不愛,仍要裝愛,因為身邊每個人都愛;我們明知這個不好買,可是最後還是買了,為填物慾;我們明知這個人不值幫,我們偏要幫,為不忍心;我們明知這個人不該留戀,我們偏要愛;我們明知是人家第三者,明明都不是愛了,我們偏要想到底還愛不愛;我們明知禍從口出,但我們偏要說,為舒口氣;我們明知自己錯了,我們偏要為自己掙脫,為消除罪惡感;我們明知最初的信仰是錯的,可我們偏繼續下去,聲稱為原則;我們明知這是個好人,但我們不放過,為我們最會欺負好人……

最值得反思的並非主角們在末路時選擇吃人的決定,而是他們各自如何面對自己的過去,以及如何帶著他們的過去去面對將來。一切皆是謊言與妄想,卑鄙與怯懦,他們各自都在懺悔與墮落循環往復。

好一句「過去是用來回味,不是拿來逃避……」人除了回憶,還有什麼?當下又是什麼?當下就是我打字的那一刻,想起一個人的那一刻,充滿希望的那一刻,想放棄的那一刻,愛上一個人的那一刻,感同身受的那一刻…… 我們不曾擁有未來,而當下的這一秒,來不及轉眼,已成為上一秒,已成為回憶。我們只能從未來的角度重塑過去,從過去的角度投射未來。在過去與未來的任意編織裡,期待一個更有可能性的現在,一個人能夠真正存活的當下。

《天與地》的主角們之間的關係的變化就是最好的佐證。由共患難的好友、伙伴到分離、重聚、再分離,無論過程如何,我們最終都如Hazel一樣,同樣珍惜曾經是好友的好友,哪怕關係變質,無法逆轉。我跟你之間的獨特不在我,也不在你,就在於我們彼此之間的關係。物在天地間,有散也有聚。最後,可以跟我們共處的,並非你,也非你我之間的感情,而是你我之間的感情的回憶。

2012年1月2日星期一

《天與地》之二

每晚放工回家,大約就是這個時間,《天與地》陪我晚餐。

一部好的作品,是可以引起迴響。就是在朋友席間,吃肉時,這陣子我們總會拿「家明」來開個玩笑。學生們口癢癢,開聲唱起歌來就是:如果 命運能選擇…… 一部你覺得好的作品,總是一部矛盾的作品,一些人讚好時,那邊廂,總有人強烈說著不好。

一部好的作品,是每次播放完畢,仍一點點東西殘餘你腦內,讓你反覆咀嚼、細味,而且你亦會自然反芻某些畫面、對白。你會開始移情、開始代入,想想如果自己是他,會做同樣的決定嗎?

一部好的作品,是代你說出心中所想,清楚地闡明你長久以來一直心有所感,卻從來沒辦法明白表達出來的那些東西。有時我們覺得孑然孤立,誰都不理解我們。我們身上那些更隱密的側面,或困惑,或罪惡,竟然在某個畫面、某句對白跟我們撞個正著。監製、編劇、演員表達了一種我們原以往只有我們自己才有所體會的心情。

然而,隨之而來,竟卻是無限矛盾的延伸。正因為別人的體會跟我們的體會撞個正著,我們發現自己並不如此孤立的同時也付出代價:我們也並非如我們想像般與眾不同。不過,這種「撞個正著」是窩心的,別人能感到我們所感,哪怕只是少數,你找到知音,找到同道中人,邂逅此君,何等幸運!

《天與地》正有這種力量,它是你跟我的故事,一個有關成長、矛盾、回憶、友情、愛情,有關理想的故事。曾經,無數次,我們想起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、真正嚮往的生活,但當我們腳踏社會之際,才發現在心中的一切均沒有實踐,並且不停在現實打壓之下萎縮,連在心中存活的空間也給扼殺。

畢業後的工作讓人看到百樣人,不過大部分還都是同一種人。這個世代是一個被各種認知、主流擠迫得再沒有可能有想像空間的世代,以致我們光是看到一句 “The city is dying.”就有如此大的反應。注意:不是沒有想像空間,而是連有想像空間的可能也沒有。在秩序內我們迷失,除了預設的道路,哪裡都去不了。我走的跟你走的,並無兩樣。縱使心有不甘,故意選擇走殊途,終究也是同歸於盡。

如果我們是為了理想向前行,就如劇中的Band仔為了看show而上雪山,結果付上意料之外不可逆轉的沉重代價,在生命的軌跡留下一生的烙印。往後,還有說理想的勇氣嗎?

但我們總不能以天生無能或天資笨拙,又或是以過去曲折或現實殘酷為借口,選擇在那不太高尚的層面徘徊。因為我們早就知道現實是殘酷的,人生總沒有畢其功於一役罷。

《天與地》之一

當我為自己的文章存檔時,又犯下新一年常犯的毛病——仍舊錯手打著2011,2011又悄悄溜走……

你可曾試過很喜歡很喜歡一首歌嗎?我有,不過並不經常發生。要是遇到這樣的一首歌,我可是會瘋狂起來,日播夜播,可能會反反覆覆聽上百次有多,像是給洗腦一樣,彷彿那個旋律一停,我的呼吸也會隨之停下來一樣。那通常是一首歌詞很棒,直闖人心的歌。

最近,就有這樣的一個旋律,一響起即讓人墮入回憶,變得懷舊虛無。「年少多好……青春的詩總會老,時間多恐怖」,但凡有一定年紀的都無法不認同。「只可惜生活是一堆挫折,只可惜生命是必須妥協……只可惜生活是一聲發洩,只可惜生命是一聲抱歉」,簡直是入心入肺,在上下班途中聽到這樣的一句,多麼感慨,多麼讓人有感覺、有知覺。「如果活著能坦白,舊日所相信價值,不必接受時代的糟蹋」,多麼矛盾,既反叛又疑惑。

《天與地》,由第一集開始看,又是名字作怪,別怪我膚淺。途中,或因工作有漏看的,還可算是由頭看到尾。一看劇名,頓時想到的是,陳子昂《登幽州台歌》:「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。念天地之悠悠,獨愴然而涕下!」想起天地茫茫悠悠無限,深感人生之短暫,而今獨自憑弔,不由得涕淚縱橫淒惻悲愁!

又或是拉斐爾的名作《雅典學院》(The School of Athens),畫中的古希臘先哲柏拉圖和阿里士多德一個指天,一個篤地,述說宇宙智慧之起源是來自天地。天與地,幾有氣勢;你同我,只係一粒塵。

而我開心的是,終於不再是宮廷,不再是爭產,不再是懸疑,不再是肥皂劇,又或是不再庸俗、不再冗長。只道人性,只是生活的無奈與矛盾,就足夠成為欣賞的理由,姑勿論社會層面、影射什麼與否。就是演員的陣容已吸引,林保怡真是好戲之人,表情入肉;陳豪的酷,入型入格,也不在話下。每個角色都非聖非惡,亦正亦邪。